齐衍舟推开门,和连睿一同走了出来。只见李百户正在外面等着,身后还站了一位身着褐色衣衫的妇人。

“齐公子,你怎么到隔壁屋里去了?何波呢?”李百户见齐衍舟出来,忙上前问道。

“正要跟百户讲,不想百户先问了。方才与何波问话时,应是问及何翠儿尸体的时候言语间不慎刺激到他了,他伤心太过,在屋子里哭闹,”齐衍舟顿了一顿,又道,“恰好这时纪指挥使派人过来问询情况,那几位锦衣卫看见里屋的情形,便让我出来了,大约是训斥了何波几句,纪指挥使的人便将他锁在屋里,又亲自派人看守在门前。”

李百户听后,‘哦’了一声,又看向在齐衍舟身旁站着的连睿,询问道:“这位小哥也是纪大人身边的?看着似乎眼生的很。”

连睿本来就有些不高兴齐衍舟带着他一起扯谎,还给他编造了个纪党的身份,此时听见李百户的话,更是横眉一竖,怒嗔道:“你他娘的算哪根葱?大爷我堂堂一个锦衣卫千户还需要过你的眼不成?大爷跟着纪指挥使当差的时候你他娘的还没从你娘的肚子里爬出来!”

连睿的嘴上功夫齐衍舟是见识过的,此时一连串夹枪带棒的话齐齐朝李百户吐出来,直给李百户嚷的头脑一懵。

许是见连睿这凶悍嚣张的架势像是纪纲一党平日里所为,李百户也不再怀疑连睿的身份,双手抱拳道:“千户大人,是小人说错话了,大人莫要见怪。”

“好了,二位不要吵了。时间紧迫,咱们还是说正事罢,”齐衍舟看向两人,忍着笑假意劝道,随后又问:“李百户,这位便是何波说的人证?”

“是的,齐公子。这是伙房里负责采买的妇人秦氏,便是她自称看见了当晚凶手的样子。”李百户说道。

“民妇秦氏,见过几位大人。”那妇人似乎很懂礼数,之前一直在李百户身后候着,待几人说话间提到了她,这才走上前来行礼。

秦氏妇人说话的声音娇翠欲滴,面容更是保养得宜,颇有些姿色。因此望上去并不能估量出年纪,但从其丰腴体态上还是能够看出来,大约是四十岁上下的妇人。

“这位俊俏的小郎君可也是位大人么?”秦氏妇人一双美目满含秋波,抬头娇滴滴的望向齐衍舟。

“你这妇人休要无礼!这位是皇上派来查案的齐公子!”李百户在旁见状怒斥道。

“秦氏,你自称见到过凶手,果真么?”齐衍舟并不多看那妇人,神情凛然的问道。

“不敢诓骗大人,民妇说的都是真话,断断不敢有假。”那妇人低垂着头,一副乖顺的姿态,应答道。

齐衍舟又问:“你是在什么时候见到的?”

那秦氏妇人听罢微扬起头,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接着便将自己昨日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

大约是昨日夜里三更时分,秦氏因觉得近来夜里干燥,便在睡前多喝了几碗茶水,谁曾想夜深了却翻来覆去的在床上怎样也睡不着。

她借着院落里灯笼的光,摸索着穿上了衣裳准备出去小解,还未走到门前却突然听见屋子外面的院落里隐隐传来一男一女对话的声音。

起初她还以为是都督府后院里有年纪轻的小男女在偷着见面,便悄儿没声息地踩在窗前的木条椅上,准备偷偷的从窗户缝里瞧一瞧是谁。她定睛一看,只见那女孩梳着三分发髻穿了条粉红色的裙衫,又瞧着那女孩的面容清秀白皙,在烛光的照射下楚楚动人,秦氏便知那是何波家的女儿何翠儿了。

而再当她想仔细瞧一瞧那男子是何人时,却发现男子将身背过去了,实在是瞧不清是谁,只能远远的看见男子的衣衫是绯红色的。

秦氏眼见着是看不清那男子是何人了,便将耳朵贴在窗户上,想看看能不能听到些什么。果然,她听见那两人断断续续的,说着“给个名分”、“不然就将事捅出去”之类没羞没臊的话,秦氏听完后觉得左不过是‘妾有意郎无情’的寻常桥段罢了,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便不再听了。

秦氏从木条椅上下来,又穿好了鞋,这才从房间内走了出来。她插好了门栓后向着方才二人站着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地方已经没有人了,心中虽觉得有些怪异,但因内急,便还是向着茅房的位置走去了。

待秦氏慢悠悠的小解完整理好衣襟出来,正打着哈欠准备踩着石子路走回去时,她却猛地打了个哆嗦,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只见那路中央,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鬼魅般的人正站在那水缸前,骂骂咧咧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那人一身酒气,隔着十丈外都钻进了秦氏的鼻子里。

秦氏不敢出声,忙找了棵树躲藏在后面。她看着那人一袭绯红色衣衫,头戴一顶黑色的翼善冠,手里拿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兵刃,扬起胳膊对着水缸便是一击,那水缸本就是都督府用了几十年的老物件了,哪里禁得住这样大力的劈砍?只听‘砰’的一声,那水缸便裂了开来。

秦氏见此情景,哪里还敢多看?赶忙偷偷摸摸的从石柱的后方绕了过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蒙着头心惊胆战的睡了一夜。

早上醒来,因一直在伙房忙着恩荣宴请的事情,便也无暇再去想昨日夜里的情形,本以为只是个醉汉夜里喝醉了酒不甚弄坏了水缸,哪成想到了晌午竟牵扯出了一桩命案!

秦氏说完话,便看向齐衍舟几人,楚楚可怜的抽咽着道:“几位大人,民妇所说句句属实。民妇实是没有想到那贼人敢如此胆大包天,在官府里都敢做下这样可怖的事情!还害得翠儿那丫头丢了性命,若是我当晚早些说出来,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呢?”

“且不说你看见的那人是否真是何翠儿还有待商榷,即便真是,谁又能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秦氏,你也不必过分责怪自己。”齐衍舟假意安慰道。

“民妇多谢大人宽慰。”

那妇人听罢仍低头啜泣着,哭到动情处正如一枝梨花春带雨,真是卿见犹怜。

但齐衍舟和连睿却仿佛没看见似的,因为二人都从秦氏的话里,隐隐察觉了一丝不妙的讯息。

秦氏所见那人,一袭绯红色衣衫,头戴黑色翼善冠,身佩一柄长刀,这形容的怎么这么像某个人呢?

某位刚刚还和她坐于一桌,一起畅谈案情经过的锦衣卫大人。

齐衍舟思索着,似乎是想从这妇人的回答中找出矛盾的点。

片刻后,她问道:“秦氏,你说三更天时你先是在屋内听到了一男一女对话的声音,随后便踩在木条椅上从窗户缝往外看,发现那女子便是何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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