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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形黑鱼摔打着百十条尾鳍，像是整齐有序的鼓槌，不断挤压张乖涯的胸腔，黑鱼烟漆般的身躯上没有眉目，敲打的部位却是一点没错。
张乖涯在半昏迷中痛苦地皱起眉头，他知道他被人暗算，掐着时间让他呼吸不及掉进水里，虽然意识不清，但他梗着一口气不想示弱。不甚重的鱼鳍却像伸进他的内腑，向外擀压着，说不出的恶痒。终于憋不过，一口呕出大股大股江水，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智二看他咳得厉害，怕他半路醒来瞧见自己这般黑乎乎的模样，又随意变幻成长发遮面五官模糊的样子，衣摆拖曳同黑球密不可分。他将张乖涯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又用衣袖抹去他唇边水迹，见他被自己蹭得微红的唇瓣轻轻颤抖，脑子里一时闪过卢藏岭对他唇珠痴迷的研磨，一时又是红玺的情难自禁，终是被蛊惑一般将自己的唇覆上他的，贪婪地汲取他甘洌的气息，这感觉像是炎炎夏日含了一口冰，全身的灼热刹那间得到疏解，智二叹息一声，如那二女一样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直到呼吸不畅的张乖涯再次剧烈咳，智二猛然抬头如梦初醒，惊觉自己对他异样的情绪，也是怀着同二女一般的心思。
智二深吸口气压住内心的躁动，敛神看向灰色薄膜上方，可以辨认出冰棱柱的形状，它们用力扎下来，把薄膜模印出无数张开嘴的毒牙海蛇，只是被薄膜上无形的劲道抵御着才没伸嘴进来。智二操纵圆球随水滚动，利用水波的流动，卸去了大半力道。
张乖涯咳完一阵，抽气时眼皮半翻，朦胧看见半分下颌，什么都来不及想，在颠簸中忍着不适再度呕出来，这次还混着大滩荧光闪闪的血，他虚弱地闭上了眼。
智二不敢再分心看他，全神贯注地操纵着越来越小的圆球。球体在众多冰柱的挤压中，向下推进，江中鱼虾辟易，半是浑浊半是空灵的水中，多是茂密的森林，长臂招摇。它们极有耐心地等待球体逼近，好将他席卷吞噬，球体终于被四面八方的冰柱挤压耗尽，洇墨一样想要往上扩散，又被压了回来，终于被逼进这片草荇森林中。
江面上，诸多耸立如云的龙兽感受到极渊君情绪的转变，不再鼓风作雨，温顺地簇拥着雪浪飞舞般的极渊君覆舟。
覆舟足下踩着两条黄龙，翻滚的黄龙驮着他起起伏伏，覆舟向下凝视逐渐平静的江面，喃喃自语道：“既梦故人，便见故人之子。”
极渊殿中，位于下首的熊精罴泚力一口饮尽，身旁围绕的绒羽女妖不着痕迹地帮他再次满上。
极渊殿本是极渊君的身外化器，置在水底，非水族生物也可呼吸无碍，是以才有他身旁戴爪衔羽的莺莺绕绕，可是极渊君为何不以本族仙子招待？罴泚力望了一眼上座的极渊君，比冰雪还晶莹寒透的容色，还带着盛怒后的捉摸不定。
覆舟单手撑着头，霜打蔷薇的红唇轻轻撅起一丝不满，“你是要本君亲手绑了玉琮送给东王公？”
罴泚力按捺住莫名的烦躁，顺了两口气道：“在下不敢辱及王君，乃是东王公见我族类日益凋敝，欲以玉琮净化之法拯救山川，山事既定，水也趋美。且如今人皇衰竭，不可役使王公王君，乃是其他三族翻身的大好机会。那玉琮化身之前遍寻不着，怕是狡猾得很，此次顺江而下，正是王君您的囊中之物，若王君出手定然万无一失。”
覆舟似笑非笑，“东王公封位最高，疆土、臣民、权力最大，可说来说去就要壮大自己族群。可是不满千万年来人皇的压制？”
罴泚力不过五百岁，未经周秦，对于上古人皇曾经统治寰宇川泽，中古时期东王公被责退入山林，极渊君与人皇相斗的历史所知甚少。他挥开身旁的妖姬，沉稳地拱手道：“人皇虽曾为共主，然而王公受压、妖族延嗣困难乃不争的事实，王君与云神宫宇邈远，且有王公居中承载，千年来安居一隅气象繁新。但三族唇亡齿寒实为一体，于王君振袖之劳，或可解大地燃眉之急。”
覆舟嗤笑，“你就直说，云中和极渊受损太小。你说三族一体，可是你见过东王公煊赫之时吗？”覆舟的视线穿过罴泚力和宫殿的台阶、照壁，在远处暗涌的水中，似乎寻找着什么，“云中一族没有栖息之所，极渊一族大都是案上佳肴。有灵智的水族找个偏僻苦寒的窑洞子躲起来大概能保命，云中仙子、水族鲛人被当作玩物赏赐给贵胄。于是两位封君联合，妄想挫败王公，而后分疆而治，最终以王公奏请人皇讨伐告终，云中极渊两支大军折戟，无数神鸟巨蛟陨落坠灭，此谓鲲鹏之变。”
“东王公彼时幼稚无知，不知三族同气连枝，正是云中极渊两族之灾引发了我陆地部族的动荡，王公才知上神造物之精妙……”
覆舟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有石母的消息再来找本君吧。东王公统治大地，不至于这个小小的愿望也让人失望。”
罴泚力的沉稳终于露出破绽，他嘴中不禁泛苦，“石母……极渊君与石母乃是故人，尚不知她在何处，这不是难为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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