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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class="content-word-light"第19章/span
两头赔赚
自从租下收粮的场院，武修远和他爹武春强就没有消停过，不是来铲草就是清除堆放的垃圾，修门安玻璃，最后雇一位开四轮拖拉机的村民，才将垃圾清运出去。修远给爹说起挂招牌起名字的事儿，武春强说：“树大招风，别人收粮怕上面来检查，找一张硬纸褙，上头只写‘收粮’俩字，挂出去当招牌，收罢粮摘下就扔掉。你就不能？”
武修远轻蔑一笑：“那样羞羞答答小打小闹，不成体统。咱不但不怕检查，还要他们给咱做广告哩。收发玉米只是咱开张一桩业务，今后咱要全面开花。”
二〇〇四年农历是猴年。二月二龙抬头，这天上午，艳阳高照，十来个人在武修远租下的场院里来回穿梭。场院外四周空阔，斜对面不足千米乃是朱楼村铁路专用线货场。十几年前，朱虎羚给山东人装假化肥就在此地不远处。场院两侧门垛顶端横着一方角铁镀锌板焊的招牌，朱漆魏碑体印的字是“远大粮食购销公司”。招牌上方插着几面彩旗，凛冽寒风吹得“啪啪”作响。武修远从面包车里取出一卷大红对联交给修德，这是他自己昨天拿毛笔书写的。
武修德接过展开一看，大声读出来：“身边不乏千里客，仓内常存万担粮。这对联好。”读罢，踩着铁梯把对联贴在大门两侧斑驳的白瓷砖垛子上。
临近午时，武修远喊一声“鸣炮”，武修德拿烟头点着横跨大门内外的一绺万头鞭炮，“噼里啪啦”响起，腾出一片硝烟。仪式如此简捷，算作禀告乡邻正式开张。
大门口停放着的六七辆农用三轮车，“哒哒哒”尾巴冒起黑烟驶进院内，停在地磅一旁。武修远不慌不忙穿上白大褂前去扦粮检验，董四喜戴着口罩在旁皱眉用心听修远传授技术。修远觉得董四喜伶牙俐齿，为人正直，虽说身体柔弱，收粮检验的活计完全能够吃得消，动员他来远大公司上班。
检验合格之后，放行车辆，上磅过秤，而后开进刚刚修补好的彩钢瓦弧形大敞篷下。两台粮食振动筛隆隆作响，武春强戴顶草帽系着围裙站在敞篷下，与粮贩子一起往振动筛料斗里倾倒玉米。过滤出的皮毛饹馇，吸入一丈多长鼓鼓囊囊桶状棉白布袋里，吸纳到一定数量倾倒出去。
收玉米这些活计，武修远太熟悉不过，样样精通，不用仪器检测，他张嘴牙一咬就知道玉米含水量多高。抓一把玉米在手里掂掂就知道容重多少克，看看表皮就知道是哪个品种。仪器必须使用，只有仪器显示出来的结果才是双方认可的依据。开业当天收了三十几吨玉米，退回去差不多也是同等数量。退回去的，不是水分高，就是霉变粒超标。
晚上收工晚，今天又是开张首日，所有员工聚在公司里一起吃饭，董四喜蹲在武修远旁边，说：“咱不收孬粮，粮贩子最终都要找到卖粮的去处。”
修远对董四喜讲解，也是让大伙听：“像咱这样的收粮点老板，现在叫粮食经纪人；到家户收粮往收购点送粮的人是粮贩子，我们叫他们收粮人或者送粮人都可以。他们都是农民出身，不太在意粮食品质分类，好粮孬粮混在一块儿，能卖多钱卖多钱。国家粮库要是不收，就卖淀粉厂；淀粉厂不要卖饲料厂；饲料厂看不上卖酒精厂、乙醇厂。农民呢，只为卖的数量多，好坏搅到一块儿，认为多掺一斤就多赚一斤的钱，殊不知这样总体上降低质量，价格上不去，终究吃大亏。用粮单位最恼火霉变粒，毒素高还没法挑出来。”
四喜接话说：“是这个理，也不是所有人全不懂，不掺孬粮的觉得吃亏，也跟着掺。”
对面运煤车亮着大灯行驶，晃得握着方向盘的修远睁不开眼。修远把车停在市里家属院门口，悄悄开了屋门，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他琢磨起来：收粮把关太严肯定数量上不去，粮贩子空跑的趟数多了就会转到其他地方。这怎办？一是培训一下粮贩子，给他们讲清道理，在脱粒时把好第一道关口，烂颗当即就扔掉；二是公司里按照质量分仓储存，优质优价，尽可能不让粮贩子空跑。时间对粮贩子来说就是金钱，他舍不得耗费时间听你讲道理，也不可能统一时间把他们集中起来。最好印成宣传材料给他看。说干就干。家有电脑，可是没有打印机，修远赤身下床，从抽屉找出一张稿纸，把刚才想对粮贩子讲的道理，坐在饭桌上一笔流利行书写上去。
次日清晨，修远一早赶到远大公司，交给董四喜他昨晚写的宣传单，董四喜骑车去复印店复印几十张，回到远大公司，见一个粮贩子发一份。
修远把收粮的基本常识手把手教会董四喜，董四喜再传授给雇用的工人，玉米按质量分门别类各放一处。筛下来的秕粒、碎粮一概作价收购，积攒起来准备以后用来养鸡，彻底断绝粮贩子再次掺进充做好粮。效果相当好，没几天，粮贩子交来的玉米不用再退，质量逐日提高，收购量最多一天达到九十吨。修远心潮澎湃，一有空闲，就拿起电话联系玉米销售。河南、山东来拉粮的大卡车供不应求，修远累得全身酸困，不停说话嗓子沙哑。他见旗开得胜，憋不住欢欣鼓舞起来，晚上展纸写下一首收粮诗。这是他几个月来头一回作诗。
又一天，修远见一个送粮人拉来的玉米花里胡哨，手抓一把仔细观察，竟有四五个品种，他就问：“你这收的是好几家的玉茭吧？”
送粮人笑笑：“一家的，就是东头楼老六家的。咋了？”
“一家怎么就好几个品种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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